有天他突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：「那個老蔣後來去台灣了嗎？」當場把我嚇壞。結果觀察了幾周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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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沒有原以為的嚴重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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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他還能認得電視上的成龍與林青霞。不肯吃飯最讓人費心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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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永遠回答他吃過了。趁好天氣帶他去吃小火鍋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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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他把肉片嚼過後全吐了出來。看著一盤子肉渣問他為何不嚥？因為怕他聽不見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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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不免大聲了點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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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立刻引來隔壁桌年輕情侶責備的眼光。小女生提醒我也許阿公食道有問題喔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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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他阿嬤就是那樣。我只好很委屈地解釋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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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他早餐還吃了漢堡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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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……結果是，這樣的行為之後也沒再發生。新的情況變成他一餐飯會吃上兩個鐘頭，大半時間閉目打坐，想到才挑一筷子。我漸漸抓到了訣竅，照顧老人就是要一個慢字。有話慢慢說，說快了他就不理你。散步慢慢走，走快了他就要回家。吃飯當然也得慢慢來。當我把整個周日都設定在空檔，一副不需要做任何事的狀態，我與他的頻率就慢慢開始接近了。半年多來，我的生活裡也因此多了許多無所事事的周日。一開始會覺得整天啥也沒做很不安，但是習慣以後發現，這不就是陪伴的真正意思？在大陸工作的友人短暫回台探視，發現他大哥請的看護做菜超難吃。這位朋友的大哥離婚後，又搬回家與母親同住，請了看護之後幾乎很少待在家裡，朋友擔心是否因此才不知看護不適任？大哥自己完全不會做菜，無從教導看護，該怎麼辦？我可以想像這個婚前由母親照顧、婚後妻子打理一切的男人，如今面對的是一個他完全無力處理的狀況，再多說他兩句，他搞不好會發瘋。提醒老友，如果他哥回一句「那你把媽接去」，那他如何打算？想起之前看過的一部法國片《春日光景》，讓我覺得比另一部同講老人問題的《愛慕》更令人心痛。片中罹癌的老婦，有個甫出獄失業又搬回同住的中年兒子。兒子眼高手低，始終無法自謀生活。老母自己搭巴士就醫不敢勞駕，嘮叨幾句還會遭兒子暴怒對嗆。一回兒子甚至對老母作勢舉拳，老母見苗頭不對立刻抱頭，原來兒子已成了他爸的翻版，之前她不知被丈夫家暴了多少年。癌症擴散，老婦決定前往瑞士尋求安樂死，兒子看母親意志堅定也未阻撓。等待藥效發作的最後短短幾分鐘，做母親的緊擁兒子痛哭不捨。電影最後一個鏡頭，這個男人獨坐在空曠室外的長椅上，沒有慟嚎或悲愁。一個對自己生活都無法負責的人，那一刻到底在想什麼呢？常聽同輩朋友們說：老了自己好好過，不靠兒女。但是萬一兒女繼續啃老呢？人無遠慮必有近憂，沒想到我這些年單身過活養出的家事本領，如今竟全派上用場，教會了印傭一道道家常菜。有天我也會老，現在的我正在認識關於衰老這個感傷、神祕、卻又平靜的過程。所有老死的過程都只能一個人走，其實與家人已無關。光是嘴上說不靠兒女是不夠的，還得教育他們別把事情弄得更糟才行。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