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愛的人生

 整棟大廈在曙光中漸漸甦醒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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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位於大廈一樓的托兒所的鐵門已經拉了起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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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門口的鞋櫃子裡一雙雙乾淨的小鞋子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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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正等著他們的小主人來穿上。
 有幾個年輕人正在大廈廣場角落搭起臨時的帳棚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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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最近有一組拍電影的劇組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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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已經在大廈前面的一家眼鏡行拍了好幾天的戲了。大廈前的廣場風很大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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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天色有點黯淡像是要下雨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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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眼鏡行的空間很有限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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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快快將帳篷搭建起來是劇組首要的工作。前幾天遇到了颱風,整部電影拍攝進度比預定的時間慢了兩三天,這幾天的進度要超快超前。曾經拍過一部叫好也叫座劇情長片的年輕導演,穿著短褲裡裡外外的晃著,態度輕鬆頗有大將之風,所有工作都靜靜的往下進行著。
 上午要拍的戲是整部電影的開場。一個大約六十歲的眼鏡行老闆一覺醒來,忽然想要將他經營了三十多年的眼鏡行,交給一個年輕的員工去經營,他想要過另一種自由自在的餘生。所以這場戲是兩個人的人生,就此面臨了重大改變。年輕的員工是這部電影的男主角,由號稱是亞洲搖滾天王的歌星擔任,我答應來客串眼鏡行想退休的老闆。
 我最近答應一些電影的客串角色,我的人生似乎也來到了另一種新的境界。我試著跳脫原來的自己,在電影裡面客串演出另一種角色,演演別人,想想自己,人生彷彿一場遊戲一場夢。只不過別人對我的想像很有限,不是要我演教授就是演醫生,總是給人一種權威嚴肅的感覺。我常常對導演朋友說,其實我可以演更有趣一點的角色,甚至有點恐怖或是變態的人。人有時候很難認識真實的自己,往往因為他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。
 在這部電影中這個忽然想要退休的眼鏡行老闆要怎麼演?要吊鋼絲,很可愛的,導演這樣說。很可愛是這個在美國長大的年輕導演的口頭禪。吊鋼絲很可愛?應該很可怕才對呀?何況我是有嚴重高血壓的人?不過已經答應了也不好意思後悔。到了拍攝當天,我才發現不但要吊鋼絲,而且是要吊到三四樓高,更重要的是,表情得很神秘而愉快,姿勢還要很優雅。還好我通知了兒子和一個攝影家朋友。我什麼也沒說,其實我想萬一發生什麼狀況時,還來得及說點什麼或是留下點什麼。
 或許我的姿勢和表情都很怪,或許是導演求好心切,在陽光越來越強烈燒烤的狀況下我被吊起來十多次。年輕導演很客氣地問我說還可以嗎?我很逞強的點點頭。拍完這場戲之後兒子開車送我回家,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,渾身發燙久久無法退燒。
 演完這個角色後我終於非常認識自己了。原來我在真實的人生裡一直在扮演著別人所希望的角色,滿足別人的期待,隱藏著真實的自己,包括敏感和脆弱。我能演誰呢?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啊。真是可愛的人生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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